大事商议妥当后便临近晌午,三场仪典的准备也需要些时间,冯家众人便依命散去,依次退到二进院里用饭歇息,待到未时初刻方又进祠堂按辈分端坐停当,司掌礼仪的英华站在祠堂供奉先祖排位的供台前,俨然一副族长宗尊的模样。
“万川归海,皆因同宗,树高千仞,叶落归根,沧浪飘摇,血脉相离,幸而相聚,得享天伦……”
英华朗声念着祝词,小云小香身穿素衣,手撚三柱香,从影壁墙后俯身颔缓步走来,随着英华的念诵缓步趋进,英华念完祝词,姐妹俩也正好迈过祠堂的门坎,三炷香依旧燃着,星星点点地冒着火光,英华见状,朗声吟到:
“登堂入室,吉!”
“吉!”
众人齐声喊到。
“三香蒙熏,吉!”
“吉!”
众人喊罢,小云小香便跪倒在地,高举着香念念有词:“愚孙蒙尘,飘落江湖,尘扰误我,一去几载,祖灵有德,召孙入见,诸亲谆谆,其教浩然……”
小云小香念诵完祷词,三炷香恰好只烧了一半,英华见状再次吟到:“炉香乍?,吉!”
“吉!”
小云小香高举燃香从地上站起,端着香毕恭毕敬地插在供台上的香炉里,英华捧起小云小香的脸一阵端详,又望向冯善保,又仔细看了看,点了点头,便叫侍者端来一碗散异香的清水,小云小香和冯善保一同刺破指尖滴血入碗,三滴朱红入水,俄而便溶在一起。
“血浓于水,吉!”
“吉!”
英华见香已燃尽,便拉起小云小香的手,朗声喊到:“百川入海,得见正宗!”
“血亲也!”
众人一阵欢呼,冯善保起身想要牵住小云小香,小云小香却抽开手,不知所措地盯着冯善保,小云小香看着冯善保,眼里止不住涌出泪来。
“老爷……?”
“傻孩子们呀……”
冯善保一手一个地抚摸着小云小香的头,轻轻揩去小云小香脸上的泪水,和蔼地笑到:“从今天开始,你俩就是冯家小姐了……”
“爹……”
小云小香扑到冯善保怀里,大哭不止,即使本分到从不曾盼望,这一天也并未因她们的灰心而不降临,比起这一刻的惊喜,小云小香反倒更害怕失去没有名分的母亲,冯善保自始至终也没给大云大香一个交代,却让两姐妹认祖归宗,无疑问,必然要把姐妹俩过继了,比起生父终日的冷眼虐待而产生的委屈,此刻的她们更害怕得到一个至亲,又失去一个至亲,冯善保对姐妹俩向来不错,可在两姐妹心中,冯善保的角色更多的像一个“主人”
而不是“父亲”
,那原本一眼望得到底的未来被石头砸起层层涟漪,割裂和不安此刻占满了少女们的心。
小赤脚又何尝不是这样呢?
比起小云小香,他可是个连所谓“至亲”
都没有的孤独者,无论在哪里,似乎都不是他的归宿,或许他就是天生的赤脚医生,永远穿不上温暖踏实的鞋,永远没有托付终生的家,自由,孤独,清醒地一直流浪下去。
“俺知道你俩哭什么,哎……说起来,俺也是最近才知道你俩是俺的亲生女儿,虽然老夫人没给你们排过什么活儿,成天让你俩在院里玩,俺支使你们的事情大多也让你俩搞砸了,仗着俺娘撑腰平日里对俺也没啥好脸色,还老趁俺睡觉往俺裤裆里塞石头子儿,俺的病说不定都是你们吓得……不过委屈你们了。”
冯善保搂住姐妹俩,笑着,真诚地,善意地,琐碎地向两个女儿抱怨起她们平日里对自己的捉弄来。
冯善保一席话倒把小云小香说得无地自容,破涕为笑了。
“俺的身子骨差着些,真纳了你俩娘也是差强人意,俺把你俩一人一个过继给你秀琢娘和玉花娘,以后大云大香还是你们娘,都留在冯府和老夫人一起住,都不走了,俺像对自己亲姨那么对她俩,俺们一家五口也算团聚了,你看成不?”
“成吧,你可要做个好爹……”
小云小香娇滴滴地撒娇到。
“好啦,落座吧,你俩挑个娘,然后坐玉巧旁边去。”
“来吧小云,俺稀罕你,来!”
玉花搂过小云,啵地亲了一口。
“小香,以后你就是俺女儿了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