節假日不去學校的時候,聞笛偶爾也去附近的生鮮市場買菜。他回憶了一下,說:「冬天青菜五塊多一斤吧。」
奶奶的眼睛瞪得像銅鈴:「那還得了!」然後開始絮絮叨叨,「棚子裡的辣椒都賣不出去,菜場裡不知爛掉多少。我做了兩罈子辣椒醬,你走的時候帶點……」
聞笛一面撕雞腿肉,一面點頭。他和爺爺奶奶能聊的話題不多,每次回來,除了菜價,就是一日三餐。
感嘆了一會兒大城市的奢侈,奶奶去飯廳望了眼鐘錶,嘟囔著聞笛的父母怎麼還不回來,說了今天早點收攤的。
聞笛的父母早年拉著流動車,在縣城裡賣早點。攢了十幾年錢,終於在聞笛上高中的時候,盤下了縣裡的一間商品房,二十幾平的鋪面,用隔板隔出兩層,下面賣早點,上面當臥室。除了逢年過節,他們一般都睡店裡。
「最近生意好嗎?」聞笛問。
奶奶搖頭擺手:「不行啊,打的燒餅賣不完……」
然後她又開始絮叨,說聞笛姨婆家拆遷了,拿到好幾套房子,還補貼了十幾萬呢!可他們村遲遲沒動靜,左鄰右舍為了多加拆遷面積,把院子全蓋滿了,也沒聽見消息。
聞笛不知道該怎麼說。這個村子地段太差了,根本沒有拆遷的價值。
家長里短嘮叨著,大門忽然被人拍的砰砰響。打開一看,是隔壁張阿婆,拎了一籃子土雞蛋,上面蓋了一層洋蘿蔔,說是地里剛挖的。奶奶抱出來兩小桶辣椒醬——桶是徐福記的家庭裝糖果捅——遞過去。阿婆一眼溜到聞笛身上,「哎呦」一聲,手拍了拍他的胳膊:「這是你家大孫子吧,考到北京那個?」
奶奶的腰挺直了,瞬間比平常高出好幾公分:「是啊!都讀博士了!」
「了不起啊,」阿婆說,「以後賺大錢的。你可真有福氣!」
奶奶笑開了花。
「我們家那個成績不好,等他回來了,讓他過來取取經,」阿婆感嘆道,「你家風水好啊,村里哪聽說有人考上這種好大學啊,以後當大官了,要請我們吃酒,沾沾福氣……」
聞笛聽了心裡一顫一顫的。什麼賺大錢、當大官,他一個月54oo,將來進了高校也是工資低、壓力大。阿婆,這福氣可要不得啊!
張阿婆用讚嘆的眼神掃射完,走了,李大娘又來了。李大娘家裡挖了個魚塘,帶著一簍子鯽魚過來了。
辣椒醬又少掉兩桶。
「哎呀,T大的高材生啊,」李大娘上過兩年學,詞彙也更豐富,「以後都是行業精英,年薪百萬的!」
大冬天的,聞笛開始擦汗了。
張家長李家短的聊完,夸完,聞笛身上已經插滿了高材生、大款的標籤。在五道口,一個石頭扔出去,能砸死三個Top2的學生。但松台還沒有迎來學歷降級的北風,老一輩的人還拿他當個寶貝。
聞笛深深悔恨起來。早知道,他考上T大的時候,就不讓家裡在村口放鞭炮了。現在他走到哪裡,都不想說自己是T大的,生怕引來任何誇獎、期待、預設——預設最可怕了。
晚飯葷素都有了,奶奶去廚房裡,在灶上燒好火,把魚煎得噴香。聞笛蹲在院裡,給竹欄里的雞撒菜葉子。看著它們脖子一伸一伸,耀武揚威地踱步。
手機在褲兜里震著,聞笛拿出來,看到頂上的消息提醒,糾結了一陣,還是點開了。